「那什麼人能夠評判別人是不是值得活下去？」孫靜卻不依不饒地問道。「是你嗎？」

    「不。」林川搖了搖頭。

    如果他能夠評判，那許多人就不會死，而那些在他看來根本就不應該活著的人也根本就活不下來。

    但誰能夠看清一個人的內心呢？

    絕大多數人在危機和考驗來臨前根本就看不出什麼差別，只有當他們真正面臨死亡的威脅時，一個人真正的品質才能顯現出來。平日裡豪言壯語的人很可能屁滾尿流、出賣別人，那些沉默寡言不善言辭的人卻有可能挺身而出，為了別人而慷慨赴死。一個之前無論怎麼看都非常優秀的人也許會崩潰成一灘爛泥，而一個什麼人都看不上眼的人也許會成為扭轉乾坤的英雄。

    可嘆的是，當一個人真正的品質顯現出來時，卻往往已經沒有機會做出挽救或者改變了。

    優秀的人往往為了拯救他人而死，就像坦克，就像老冷，就像李偉林。而那些像吸血鬼一樣依靠別人活下來的人，卻心安理得地更加依賴別人活著。

    遠處的樓群中開始爆發出人們的議論、抗議乃至是爭執，不久後，有槍聲響了起來。

    林川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正在執行他「當場處死」的命令，也不知道是不是會有人假借他的名義做出欺男霸女的行徑，但他決定學會放手，只抓住最關鍵的東西。

    而他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為明天的行動做好準備。

    「我還需要更多能量。」他對副官說道。「如果有人犯罪，就把他們送到我這兒來。」

    孫靜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看著他，慢慢地退著走了出去。

    已經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幾小時後直升飛機才吊著一個巨大的水袋飛了回來。方建國親自指揮把它放進了經過認真處理的水櫃，然後開始分發食物和水，並且開始按照之前抽籤的順序把人安排到碼頭上排隊。

    陽山與吳淞的通訊一直沒有中斷，不斷有新的信息通過空氣中的電磁波跨越大海，讓人們一邊咒罵一邊不得不做出新的調整和應對。

    「十點鐘根本就來不及！」張思平精神亢奮地說著。為了克服疲倦，包括他和方建國在內，許多人都服用了大劑量的興奮劑。

    「這我管不著，反正十點鐘必須開始。」孫靜在一旁一邊做指甲一邊說道。「這是林川的命令。」

    「林川……」方建國搖了搖頭，他不得不把那些多餘的念頭用力從腦海中擠出去，把注意力集中到任務本身。

    天已經開始蒙蒙亮了。

    「吳淞那邊第一批船準備好了嗎？」他大聲地問道。

    「所有物資已經就位。正在裝船！」一名參謀吼著答道。

    「很好！起重機的情況如何？讓機修工再試一下！」方建國轉頭吩咐著。「場地和通道清出來了嗎？所有物資一下船馬上拉走！」

    他大聲地叫喊著，就在這時，直升飛機開始啟動，隨後顫顫悠悠地飛離了地面。

    「林川出發了。」他低聲地說道。

    這意味著行動已經正式開始，不知何故。他的心情突然變得緊張起來。

    「沒多少時間了！」他暴躁地叫道。「吳淞那邊的船什麼時候出來？」

    直升飛機的發動機發出一些不正常的噪響，但片刻之後就恢復了正常。

    「大概是潤滑油的問題。」飛行員向林川解釋道。「這幾天的使用太頻繁了，這次任務過後得好好保養一下。」

    林川默默地點點頭，他們先向大陸的方向飛了一段距離，有四個巨大的黑影橫在陽山和大陸之間，發動機的噪聲驚動了它們，讓它們扭動了一下身體。

    它們是撤離行動最直接的阻礙，但林川清楚。更多的變異鯨要麼在深海，要麼在代山和曲山附近，這才是他真正的目標。

    撤離行動一旦開始就很難停下來。把這些巨怪吸引到一個遠離這裡的地方非常重要。

    林川選擇的位置是海圖上最東側的小島之一：海礁島。

    這裡是華夏領海基點之一，末日前也是一座無人居住的小島，只是有海釣愛好者有時會到這裡來。

    這個地方距離陽山足夠遠，但又不算太遠，剛好應該可以把附近的變異鯨全部吸引過來。而它的地理位置決定了，即使有其他地方的變異鯨被引過來。它們應該也不會游到臨安灣的航道上去對撤退行動造成威脅。

    飛行員在東海艦隊時曾經路過這裡，於是熟門熟路地把他帶了過來。遠遠地。能夠看到一小串露出海面的礁石，在朝陽的照射下反射出青綠色和黃色的光。主礁的頂上有一個高高聳立的通訊鐵塔，鐵塔旁邊則是一座白色的燈塔。

    直升飛機繞著主礁環遊了一圈，林川仔細地觀察著整座礁石，它的形狀狹長，最高處距離海面大概有不到五十米，看上去很堅實，於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就這裡了。」他對飛行員說道。「開始吧。」

    兩人開始向曲山島飛去，很快就在曲山島東北方向的海域中找到了一小群變異鯨，飛行員小心地把飛行高度降低到一百米左右，而林川則把放在座位後面的屍體拿出來，割破自己的手指，把血塗在上面，然後一塊塊地扔到它們附近的海里去。

    這種大小的誘餌對於龐大的變異鯨來說本不應該有任何吸引力，但混雜了林川的鮮血之後，它們很快就變得瘋狂起來。

    「快走！」林川對飛行員說道。

    直升飛機頂著海風向海礁島的方向飛去，林川不時把染血的屍塊拋出機艙，那群變異鯨中有四頭變異鯨追了上來，而其他的則在原地兜著圈子，把海水攪得一片狼藉。

    時間是上午八點左右，林川他們有兩個小時來把變異鯨吸引到這裡。

    一切都在按照林川的計劃進行，他將利用海礁島的那些礁石與巨鯨進行周旋，設法讓它們相互殘殺，而後製造更多的血肉吸引鯨群到來。

    露出海面四十多米的主礁將為他提供一定的庇護和休息場所，雖然周圍已是深海，但十幾個大大小小的礁石和它們的基礎將把鯨群隔絕在外，讓林川不必同時面對許多條巨鯨。腳踩堅實的陸地也將讓林川的戰鬥力得到最大限度的發揮。

    鯨群追得很快，它們很快就從十幾米深的淺海掙脫出來，進入了較深的海域，這讓它們的速度猛然加快，飛行員急忙把直升飛機的高度拉高，就在這時，發動機再一次「咔咔咔」地發出了噪響。

    「千萬不要……」飛行員臉色鐵青地抬起了頭。

    但噪聲卻變得越來越大，下一個瞬間，機艙上部發出一聲轟鳴，整個機艙震動了一下，隨即便瘋狂地在半空中旋轉起來。

    飛行員死死地拉著操縱杆，但隨著機艙的飛旋，林川已經能夠看到機艙頂上被炸得四分五裂，黑煙正拼命地往外冒。

    已經沒救了。

    林川搖了搖頭。

    飛行員面色慘白地看著他，下面都是變異鯨，他很清楚自己活不了。

    「你叫什麼？」林川問道。

    直升飛機已經徹底失去平衡，開始向海面墜落。

    「我叫李長城。」飛行員放開了操縱杆，把自己的頭盔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