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雲晟猛的推開燕明錚，赫然看到他寬大的袖子裡藏著一隻小弩，幸虧只發一支箭，不然現在他已經倒下了。

    燕明錚反應很快，立刻繞過桌子，去取牆上的劍。

    燕雲晟忍痛運息掠起，先他一步從劍鞘里抽出長劍，這是一把好劍，寒光閃閃，映著他陰鶩的眉眼。

    燕明錚臨危不亂，身子一矮，滾進了書案底下。

    燕雲晟舉著劍，想將書案劈開，又怕弄出太大動靜，外頭的奴才會衝進來，只好彎腰拿劍去刺，燕明錚從書案另一頭滾出來，操起有椅子砸過來，燕雲晟接住椅子，輕輕放下，一腳將書案踢到牆邊，揮著劍封住燕明錚逃跑的方向，燕明錚被他逼得退到了牆邊，他緊攥著拳頭，小臉凜然，未有懼意，「我皇父會殺了你，為我報仇的。」

    燕雲晟冷笑一聲，「太子殿下先行一步，你皇父會來找」

    他身子猛的一震，話被打斷了，背上的劇痛清楚的告訴他，他被暗算了。

    燕雲晟緩緩回頭，門口，杜鶯時站在那裡，手持大弓，弓上的箭一觸即發。

    她冷冷看著燕雲晟，「你說，是你的劍快，還是我的箭快？」

    燕雲晟一張嘴，噴出一口血來，那一箭幾乎射穿了他的胸膛，他連劍都要握不住了。

    燕明錚趁他回頭，立刻朝杜鶯時跑了過去。

    杜鶯時抬弓拉弦，第二支箭就要離弦，姜雲裳閃進來，攔在她面前，「饒他一命。」

    杜鶯時壓不住

    自己的怒氣，「他想殺太子。」

    「太子沒事，他受了重傷，」姜雲裳道，「我欠他一條命。」

    杜鶯時沒動，「皇后命我看護太子。」

    「我的命給你，他的命給我。」

    「」

    「算我求你。」

    杜鶯時的手緩緩放下了，一起長大，親如姐妹，這是姜雲裳第一次求她。

    燕明錚輕輕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算了。

    「帶他走吧，」杜鶯時道，「若有下次，他必死無疑。」

    姜雲裳扶著燕雲晟匆匆離開。

    杜鶯時彎腰查看燕明錚，「殿下受傷沒有？」

    燕明錚搖搖頭，把袖子裡的小弩拿出來，「還好有準備，多虧它救我一命。」

    杜鶯時笑了，「多虧皇后的未雨綢繆。」又問，「他要殺殿下，殿下為何放過他？」

    燕明錚道，「等我再大一點，我會親手殺了他。」

    杜鶯時摸摸他的頭，「有志氣。」

    姜雲裳把燕雲晟帶到一處避靜的木屋裡，這裡鮮有人來，是用來存放竹掃把竹筐等打掃工具的地方。

    燕雲晟流了很多血，人很是虛弱，靠著牆半癱著，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姜雲裳，「沒想到你會來救我，雲裳，我活不了了，死之前有你陪著，這輩子值了。」

    姜雲裳查看他的傷口，問，「後悔麼？」

    「有點，」燕雲晟笑了一下，咳出一口血來，「也好，死在太子手裡，總好過死在國師手裡。」

    「知道國師為何會選中你？」

    「知道，因為我有野心，啊！」

    燕雲晟短促的叫了一聲，死死咬住牙關，姜雲裳將他後背上的箭拔了，往傷口裡灑了藥粉，扯下裙邊替他包紮。

    燕雲晟說，「沒用的，雲裳，傷及臟腑，我不行了。」他虛弱的眨了眨眼睛，感覺眼皮沉得抬不起來。

    姜雲裳低頭看他肚子上的短箭，那是用精鐵特製的箭矢。

    「箭上有倒鉤，你忍著點。」話音剛落，她已經拔出箭，帶出一團模糊的血肉。

    燕雲晟本已經很虛弱，這一拔，徹底暈了過去。

    姜雲裳掏出一顆藥丸塞進他嘴裡，在他喉嚨處輕捏了下，讓藥丸滑下去。

    她把肚子上的傷口處理好，燕雲晟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手在半空摸索，「雲裳。」

    「我在，」姜雲裳把手伸過去讓他握著，「你失血過多，別睡，保持清醒。」

    燕雲晟眨了下眼睛，兩行淚無聲的流下來，「雲裳，不是一點後悔，我好後悔，」他握緊她的手，「快死了才明白，榮華富貴是過眼雲煙，皇權是空中樓閣，只有你，是真實存在的，我錯了，這世上我最想要的不是皇權，是你。」

    姜雲裳說，「是因為沒有機會了吧，若有機會，你還是會選皇權，燕家子弟的血液里流淌的是對皇權的嚮往，是野心。」

    「你說得對，」燕雲晟笑得苦澀，「若沒嘗試過，我還會為了自己的野心不擇手段，不達目的不罷休。可試過了才知道，那把龍椅不是誰都可以坐的，勞心費

    神，思竭力怠，難怪歷代皇帝都活不長，想想真是可笑，為了這吃力不討好的差事，我還吞下了毒藥，當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別說了，省點力氣。」

    「不，我要說，」燕雲晟吃力的抬起另一隻手，把姜雲裳的手攏住，「人之將死，說的全是肺腑之言，雲裳，若有來世，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你。」

    姜雲裳慢慢把手抽出來，「我救你，不是為了聽你說這些。」

    「我負了很多人，但我沒有負你，雲裳，到現在我才知道，你在我心裡真正的份量，我後悔，有些事情來不及」

    「這裡不會有人來，別說話，也別睡，等我回來。」

    燕雲晟立刻扯住她的衣袖，「雲裳，別離開我。」

    「我去給你弄點藥。」

    「不必了，我知道自己活不了了，」燕雲晟執拗的拽著她的衣袖，「陪著我，好麼？」

    姜雲裳有些哭笑不得，這是新帝麼，方才拿劍殺太子的兇狠勁哪去了，怎麼像個孩子似的。

    「我是大夫，我說你能活，你就能活，」姜雲裳把他的手掰開，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燕雲晟無聲嘆了口氣，感覺自己像做了一場夢，一場兇險的夢，他被巨浪裹著，身不由己的往前，淌過無數旋渦，好幾次差點被吸進去，又險相環生。如今，他上了岸，回頭再看，覺得自己像瘋了一樣，為了一個不切實際的皇權，屈服於國師的淫威，還想殺了太子

    野

    心滋生欲望，慾壑難填，最終落得如此下場，都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唯一的憾事，是沒能娶姜雲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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