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 廢為庶人!
重華宮
夜涼如水,萬籟俱寂,晚風徐來,體和殿東南角,樹幹濕漉漉的柳樹,碧綠絲絛似承載不住雨珠,嘩啦啦落在青磚之上,發出清脆的噠噠之音,透過玻璃軒窗,遙遙傳至殿中,愈發顯得雨夜靜謐難言。墨子閣 www.mozige.com
而跪在殿外廊檐下的忠順王,似乎也意識到一些不對勁,耷拉的眼皮抬起,怔望明亮煌煌,倏然陷入詭異寧靜的體和殿,似乎每一息的流逝,都為忠順王感知,度日如年。
殿中,太上皇微微睜開眼眸,蒼老不減湛然的目光,緊緊盯著崇平帝,沉聲道:「事已至此,真相水落石出,皇帝以為當如何處置?」
這自是在問崇平帝的態度。
崇平帝面沉似水,冷聲道:「事涉父皇吉壤安危,父皇可一言而決。」
太上皇默然片刻,忽而開口道:「將陳榮帶進來!我要問他!」
忠順王本名喚作陳榮。
內監領命一聲,然後向著殿外跑去。
忠順王正自跪在地上,惴惴不安地等著殿中動靜,聞那內監所言,高聲道:「父皇,兒臣冤枉,冤枉。」
只是,聲音嘶啞、虛弱,中氣不足,剛剛站起,嘶的一聲,膝蓋和小腿鑽心似的疼,酸麻的不是自己的一般。
許灌搖了搖頭,吩咐道:「你們幾個,攙扶王爺進去。」
幾個年輕力壯的內監,就應命上前攙扶起忠順王。
此刻,這位老王站都站不大穩,幾乎是被內監架著胳膊,叉進了體和殿中。
殿中,燈火輝煌,人影環聚,一道道目光看向已是面如死灰,幾不能行的忠順王。
「父皇,兒臣冤枉,冤枉啊。」忠順王一進殿中,看清燭火輝映的明堂前,崇平帝以及太上皇等人,幾乎是雙手趴伏於地,哭訴道。
「冤枉?」
太上皇冷笑一聲,怒道:「如今人證物證俱全,還在這裡喊冤叫屈?陳榮,你一把歲數都活到狗身上了嗎?」
忠順王身形僵直,面色蒼白,正要張嘴辯白。
「這是從你家中密室搜檢出來的罪證!白紙黑字,清清楚楚!」
說著,將手中的簿冊,猛地一下子扔在地上,在光滑地磚上「擦擦」滑行至忠順王跟前兒。
忠順王抬眸正看見藍色封皮的賬簿,瞳孔劇縮,一顆心瞬間沉入谷底,膝行幾步,痛哭流涕道:「父皇,賈珩小兒與兒臣早有宿怨,這是他藉機構陷,要置兒臣於死地!這簿冊是假的!假的!定是賈珩小兒偽造的!」
賈珩皺了皺眉,並沒有理會,蓋因這種狡辯之辭,在此時此刻,太過蒼白無力,幾乎不值一駁!
晉陽長公主艷麗玉容上,隱有霜意寸寸覆著臉蛋兒,乜了一眼仍在狡辯的忠順王,心頭冷嗤。
這般說辭,當在場之人,都是傻子不成?
果然,只聽崇平帝冷喝一聲,「住口!」
這位中年帝王,面色如鐵,目中不乏失望之意流露,寒聲道:「事到如今,還在抵賴攀纏!監造恭陵的是伱,如今陵寢因震坍塌,你在內務府的僚屬,也親口指認你事涉案中,錦衣府更是在你家中搜檢出罪證,你這時偏偏說子鈺陷害於你,難道他還能提前準備好簿冊,未卜先知不成?荒謬絕倫!」
哪怕是跪下求饒,他都不會這般失望,而今形跡敗露,竟還在文過飾非,試圖往旁人身上潑髒水,可見死不悔改!
忠順王:「……」
「父皇,這都是下面之人操持,兒臣並不知情,想兒臣再是昏聵,也不敢在父皇吉壤上……」
忠順王心頭一急,轉而該換了自辨方向。
「夠了!」
太上皇沉喝一聲,蒼老冷漠的聲音響徹殿中,讓一眾內監垂下了頭同時,也將忠順王的分辨之辭盡數堵在喉嚨之中。
忠順王額頭滲出冷汗,手足冰涼,目光驚懼地看向那坐在羅漢床上的上皇。
只聽殿中傳來蒼老、幽冷的聲音:「陳榮貪鄙狷狂,昏聵顢頇,於監造皇陵事利令智昏,因使恭陵罹難,上下震怖,誠謂無君無父、不忠不孝之徒,人神共憤,天譴有應!現將陳榮玉諜除名,廢為庶人,徒至恭陵,徭贖罪孽!詔旨頒發中外為官民咸聞,以儆效尤,庶幾宗藩察知其惡,引以為戒!」
徒至恭陵修陵,就是罰作苦役,配合著玉諜除名,廢為庶人,這幾乎就是徹底廢黜了忠順王。
至於人神共憤,天譴有應,就是說地震震塌,實在看不慣這種不忠不孝之徒欺上瞞下,這也終結了一些「讖緯」流言。
賈珩聽著太上皇說著處置之言,暗道,這位御極三十餘年的天子,倒是雷厲風行。
而且處置似乎比他想要的奪爵、圈禁,還要嚴厲一些。
奪爵、圈禁還能在王府當豬養,但玉諜除名,廢為庶人不說,還要徒至恭陵,罰作苦役,忠順王這個年歲,還要去抬土木石料。
於憂懼惶惶之中一命嗚呼,才是其最終結局。
其實,至於指望賜死,根本不大可能。
因為一般而言,除非謀逆之罪,才會賜死,並且誅連戮絕。
但現在,忠順王府這一脈多半也不除爵絕祀,而由其子減等為郡王承襲,其餘諸子依次降等為鎮國將軍。
這在大漢會典中稱謂之「特恩繼承」,如因犯罪或絕嗣等緣故而中斷繼承,會擇其支系而降等繼承爵位。
不過,這些都是崇平帝降下恩典,以示皇恩浩蕩,宗族和睦,起碼也要塵埃落定,抑或三年五載。
忠順王聞聽自己被廢為庶人,幾如晴天霹靂,愣怔當場,而後反應過來,仰起蒼髯皓首,面色蒼白,聲音都開始打著顫兒,流淚道:「父皇,兒臣知錯,知錯了,還請開恩……」
如是廢為庶人,圈禁起來還好說,可現在將竟還要他去做苦役?
馮太后看了一眼忠順王,張了張嘴,將求情之言咽了回去。
在陵寢事上動手腳,已經觸碰了底線。
崇平帝擺了擺手,不想聽忠順王在那痛哭懺悔,示意戴權將人帶下去。
「父皇,聖上,臣兄我……」
待幾個內監將忠順王拖下去,在外間風雨中,才漸漸聽不到求饒聲響。
宋皇后美眸眯了眯,藏在几案下的玉手,攥了攥手帕。
這位兄長,驕橫跋扈,她其實也不大喜歡。
晉陽長公主抿了抿櫻唇,容色淡漠,不由看了一眼那蟒服少年。
卻見那蟒服少年面容沉靜,神色坦然,渾然不似一個年不及弱冠的少年。
暗道,倒是沒白讓本宮費口舌之勞。
嗯,此念一起,忽然覺得在這等莊重、肅穆的殿宇中,生出此念,實在有些褻瀆,可心頭又是一跳。
而殿中一時間,氣氛壓抑,幾令人喘不過氣來。
崇平帝面色陰鬱片刻,轉過冷眸,看向賈珩以及戴權,沉聲道:「賈卿,戴權,錦衣府和內衛對此案窮究腐弊,不使法外遺奸,凡涉案官吏之貪墨贓銀,皆要查抄家資填補虧空!」
戴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