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天色暗了下來。

    市第三人民醫院，一間單人病房內。

    儀器滴答滴答地響著，病床上的董學斌也醒了，睜開了眼，就看到一個護士在給自己胳膊輸液。

    「同……志。」

    「啊，你能說話了？」

    「嗯，幾點……了？」

    「已經晚上了，八點多。」

    「八點？我……睡了……這麼久？」

    「你稍等，千萬別動，我去給你叫大夫去。」

    還動呢，董學斌現在是想動也動不了了，說個話都費勁，感覺胸口特別疼，不但沒有力氣也有點接不上來氣的感覺，渾身上下都有些脹裂般的疼痛，很不舒服，再勉強低頭看一眼自己身上，好嘛，里里外外幾乎都被紗布裹上了，還有石膏繃帶什麼的，包的他跟個粽子似的。不過董學斌也沒什麼反感，反而還覺得挺樂呵，包吧，繃帶包的越多越好，看哥們兒不噁心死你們這幫人的。

    護士出去了。

    片刻後，幾個大夫紛紛走進來，問了董學斌幾句感覺怎麼樣，然後就開始給他檢查了檢查，並且交換了意見。

    「嗯，恢復得很快。」

    「比預想中的狀況好多了。」

    「換藥吧，夜裡加個『小的』。」

    「那ct時間是不是往後推一推？」

    「成，先觀察觀察情況再說，先讓病人好好休息吧。」

    幾個大夫討論完，就初步定下來明後幾天的治療方案，隨後寬慰了董學斌幾句讓他安心養病，就出去了。

    外面。

    醫院走廊里。

    幾個大夫一出來，蒙銳和姜芳芳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後面還有嚴一志陳小美和姚翠，他們已經等了很久了。

    「大夫，怎麼樣？」蒙銳問。

    大夫點點頭，「情況還行。穩定了。」

    姜芳芳道：「我們現在進去不會影響他傷勢吧？」

    大夫想了想，嗯了一聲，「那你們進去吧，不過最好不要跟病人說太長時間話，還是讓他多休息。」

    「好。」

    蒙銳和姜芳芳先一個進了病房。

    嚴一志姚翠他們也緊隨其後地跟了進去。

    病房內。

    董學斌也才看到了他們，愣了愣，忙語氣虛弱道：「唉喲，蒙書記。姜縣長。您倆怎麼來了？」

    這廝一身的繃帶裹著，確實有點觸目驚心。

    蒙銳和姜芳芳雖然下午就到了醫院，不過那時董學斌已經從手術室出來了。進了病房休息，院方也沒有讓任何人進去探病，所以這還是他們第一眼看到手術後的董學斌。兩人臉色忍不住都不太好看。

    蒙銳道：「出了這麼大的事，我們能不來嗎？」

    姜芳芳看看他，「感覺怎麼樣？身上疼不疼？」

    董學斌努力側著腦袋看著他們，忍著疼道：「我沒事，謝謝領導們關心了，還大老遠讓你倆來看我，我這……」

    姜芳芳柔聲道：「你平安就好。」

    董學斌笑了一下，「我命大，死不了的。」

    姜芳芳淡淡道：「這次確實是你命大。我們都聽說了，大夫說當時幸虧你是斜著墜下來的，腳先著的地，這才承受了大部分衝擊，不然如果換一個其他角度，你的命估計早就保不住了。」

    姚翠和陳小美她們也還心有餘悸著呢，這次真懸啊。

    蒙銳這時把臉一橫。「董縣長，這次辛苦你了，也讓你受苦了，你現在好好養病就行了，剩下的事兒交給我和姜縣長。你放心吧，這次的事情我們保證給你一個交代。也會讓他們給咱們縣一個交代的！」

    董學斌輕聲道：「謝謝領導。」

    蒙銳和姜芳芳都一起過來了，這是董學斌之前沒有想到的，因為一般辦事的話都是部門領導去的，再大一點兒的事兒才是分管領導，很重要的事情才會有縣委一把手或者二把手親自來，但這次，蒙書記和姜縣長這兩個一二把手竟然都丟下了縣裡的工作過來市里了，這種情況實在太少見了，因為縣裡可是離不開人的，要走的話也不能蒙銳和姜芳芳都一起走啊，總要留下一個掌控全局的，所以從這點也能看出縣裡的態度，市裡的舉動真的把湞水縣惹火了！

    鬧大了？

    鬧的越大越好！

    董學斌假裝墜樓的目的就在於此，國內體制就這樣，事情如果不鬧起來根本沒人會關注，董學斌就是要把影響擴大，好好噁心噁心市里這幫搶了他們撥款的人，否則這錢怎麼拿回來？

    蒙銳對這件事看的也很清楚，他可不知道董學斌是故意被「推」下樓的，因為那可是三層樓啊，二樓的話可能還好說，但三層，一個不小心命就沒了，甚至可能全身癱瘓一輩子，不但是他，誰也不可能相信董學斌是故意使詐的，因為沒有這麼傻的人，為了給縣裡要錢把命都賭上了？這根本不現實，所以蒙銳只以為董學斌是真的在韋林的推搡下失足墜樓的。蒙銳心裡很火，董學斌可是代表他們縣去要錢的啊，但同樣的，董學斌這麼一墜樓，蒙銳心裡的一塊石頭也落了下來。

    為什麼？

    因為事情好辦了！

    本來事情是市里占據主動的，錢也在市財政局手裡攥著，他們想要決定錢的歸屬也只能看市裡的臉色。

    交涉？

    低頭？

    讓步？

    他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

    但董學斌這事兒一出，他們湞水縣立刻就有底氣了，這是站在道德制高點上了，市里反而陷入被動，壓力全推給了他們！

    摔的好啊！

    這幾乎是扭轉局面的一摔！

    蒙銳心裡對董學斌也是讚賞了起來，這小子歪打正著，這次真的立了大功了，剩下的就看他們怎麼運作了，也要看看市里到底是什麼反應了。一時間，蒙銳覺得派董學斌過來的決策真的很正確。

    聊了一會兒，也快九點了。

    看看表，姜芳芳側頭道：「蒙書記？」

    蒙銳一點頭，「成了，看你沒事我們也放心了，不打擾你休息了，好好養病，儘快好起來。」

    董學斌道：「我知道了蒙書記。」

    姜芳芳也給他拉了拉被子，讓他蓋嚴了，「我跟蒙書記這兩天都會在市里，明天我們再來看你。」

    董學斌忙說：「不用了。」

    「用的，就這樣？」姜芳芳也直起身。

    蒙銳看向姚翠，「小姚，董縣長這裡就辛苦你照顧了？」

    姚翠立刻道：「我應該的，您放心吧。」

    陳小美自告奮勇道：「我也留下吧。」

    嚴一志也要說話，董學斌卻道：「別了別了，老陳老嚴，你們也陪著我累一天了，忙前忙後的，趕緊找個賓館休息，小姚，你也回去，到時候你們因為我的事累壞了，我心裡也過意不去。」

    「可是……」

    「這邊有護士照顧我呢，不會有事的。」

    「我們回去也沒事，還是不走了，也有個照應。」

    「我讓你們回去就回去，都別矯情了，看你們一個兒個兒累的。」

    說了半天話了，董學斌胸口又是起了陣痛，渾身不得勁兒，咳嗽了一聲更疼了，臉色也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