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珩倒不知元春心頭如何作想,並沒有在那張豐潤、柔美的牡丹花臉盤兒上停留太久,舉起手中的茶盅,低頭品著香茗。
賈母輕聲道:「快過年了,他們學堂也不放幾天假?」
如寶玉這樣的貴公子,已漸漸有著自己的社交圈兒,如馮紫英、衛若蘭、陳也俊等勛貴公子。
賈珩抿了一口香茗,說道:「大姐姐這段時間在督促著寶玉進學吧?」
賈母輕笑了下,說道:「是大丫頭督促著,寶玉這段時日大為進益,你問問他老子。」
賈珩看向賈政,卻聽賈政冷哼一聲,淡淡道:「他以往也不是沒有這般裝模作樣,不過幾日,又是舊態復萌而已。」
賈母聞言,臉上笑容瞬間凝滯。
賈珩想了想,道:「老太太,這幾天就讓寶玉歇幾天罷,也好往他舅舅家去弔唁,那邊兒不能失了禮數。」
賈母:「……」
賈珩這話自是沒有任何問題,但落在賈母這等宅斗高手的耳中,竟聽出了一些譏誚,也不知是譏誚誰。
元春倒沒聽出絲毫異樣,與那雙溫煦的目光相接,珠圓玉潤的聲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盤,說道:「這幾天,舅舅家裡出了這樣的大事,原也是往舅舅那邊兒看看的,明日,珩弟也會去的吧?」
這段時日,她也琢磨出府里的一些微妙來,珩弟和娘親似因寶玉讀書的事兒有一些誤會,然後再加上她出宮的事兒,娘親似也有些埋怨珩弟。
賈珩輕聲道:「去看看罷。」
元春點了點頭,倒也不再說其他。
賈母道:「時候也不早了,該用飯了,鴛鴦,讓後廚擺飯罷。」
鴛鴦應了一聲,遂吩咐婆子傳飯。
眾人也不再多說其他,開始在一旁小廳的幾桌上用飯。
待用罷飯菜,賈珩說著失陪,然後隨著薛姨媽以及寶釵去看薛蟠。
梨香院
廂房之中,薛蟠趴在床榻上,口中哼哼唧唧,一時間百無聊賴,聽著外間熟悉的男子說話聲,不由一喜,對一旁照顧自己的丫鬟同喜道:「快去看看。」
而話音方落,就見著賈珩與薛姨媽還有寶釵進入廂房之中。
薛蟠一見賈珩,銅鈴大的眼睛中擠出幾滴眼淚,道:「珩表兄,你可算是來了啊。」
聞聽此言,賈珩都為之一愣,暗道,我和你很熟嗎?
薛蟠這時側著身子,似要起身,但牽動了傷勢,痛哼一聲,道:「珩表兄,兄弟身上有傷,恕不能行禮了。』
說著,竟然在床上拱手作揖起來。
這等不論不類的禮數,由薛大腦袋做出,著實有幾分滑稽來。
賈珩一時無語,擺了擺手,說道:「文龍身上既有傷,先別亂動了。」
薛姨媽斥道:「身上有傷還亂動!」
寶釵吩咐著鶯兒,給賈珩遞上了一個繡墩,伴隨著一股淡雅的香氣襲來,近得賈珩身前,「珩大哥,坐下再說罷。」
賈珩看了一眼肌膚勝雪,腮若凝荔的寶釵,道了一聲謝,然後坐將下來,問道:「文龍,身上還好罷?」
薛蟠嘆了一口氣,張嘴罵道:「那些球囊的,在後面射了一箭,好在那肉多,只是皮外傷,保住了一條命。」
賈珩輕聲道:「文龍好好養傷,軍職暫且不急,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文龍總會有機會大展宏圖。」
薛蟠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連忙道:「表兄,軍職休要再提,如我舅舅,現在……哎,我是不想了。」
薛姨媽也在一旁說道:「珩哥兒,你文龍表弟可能不適合從軍,我想著還是讓他在家裡幫著做些生意好。」
畢竟是賈珩指點的門路,這中途改易,總要和賈珩說一聲,當然還是賈珩如今的地位作祟,還想著攀附、借勢。
寶釵抬眸看向賈珩,柔聲道:「榮華富貴,不可強求,哥哥經此一事,也知創業之艱險,還請珩大哥不要怪罪。」
賈珩轉眸看向寶釵,輕聲道:「薛妹妹之言在理,文龍既然不適從軍,做做生意,頂門立戶也是可行的,說來,妹妹之家原就是皇商,文龍若能於貨殖之道有所作為,也算是承父祖之志了。」
薛蟠連忙道:「珩表兄說的是,我還是喜歡做生意,和氣生財,不用打打殺殺。」
賈珩點了點頭,笑而不語。
薛姨媽嘆了一口氣,開口道:「珩哥兒,說來還有一件事兒要讓你拿主意。」
寶釵抿了抿丹唇,杏眸之中閃過一抹無奈。
這才麻煩完人家,就沒個空檔,又……
賈珩默然了下,靜靜看向薛姨媽,說道:「姨媽請說。」
對上那一雙平靜目光注視,薛姨媽也有些不好意思,道:「上次珩哥兒派錦衣府的人過來查賬,京里舖子營生大為改善,還要多謝珩哥兒才是。」
賈珩面色頓了頓,情知必有下文。
「可內務府也不知怎麼了,說我薛家歷年採辦所供,多有以次充好,將要撤去我薛家的皇商供應的職事, 而且還要追繳我家的銀子,王府長史就帶了幾個小吏,往鋪子裡知會掌柜。」
賈珩皺了皺眉,說道:「內務府?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薛姨媽面有難色,說道:「就是今天一早兒,我急著尋你文龍表弟。」
賈珩沉吟片刻,說道:「內務府採辦,辦得是天家的差事,若有以次充好之舉,往大了說,甚至有欺君之嫌。」
內務府,也就是忠順王在管,這分明是見王子騰失了勢,有意在動薛家了。
或許,還有試探於他的意思?
薛姨媽苦笑道:「宮裡採辦的物品,那敢兒亂動手腳?就是那些鋪子裡的掌柜也是緊著最好的買,反而是內務府,時常拖欠貨銀,鋪子裡每年從宮裡也賺不了多少銀子,但皇商的名頭,這是祖宗打下的基業……總不能丟了。」
賈珩默然了下,問道:「此事,姨媽作何打算?」
薛姨媽正要開口,卻聽一旁的寶釵,蹙眉說道:「珩大哥,此事牽涉到宮裡,非同小可。」